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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,皇城之内薄雾氤氲,朱墙凝露。

秦奉安打着哈欠,在张公公的服侍下洗漱穿衣,即将去躬政殿主持穿越后的第一个早朝。

秦奉安有正事要干,苏斐然也没有留在永宁殿的必要,请示秦奉安后便回紫宸宫了。她得回去梳妆打扮一二,再和各宫姐妹一同向嘉贵妃问安。

后宫也有自己的早朝。原本嫔妃们不必起早,睡到自然醒即可,但自从吴嘉言登上贵妃之位,便向皇帝请示,给后宫添了重礼数,即所有后苑中人每日都得向位份最高的嫔妃请安,早晚各一次。

如今的后宫中,位份最高的便是嘉贵妃,因此其余所有妃嫔都得赶在辰时之前赶去赤棠苑,让嘉贵妃清点人数,就好像老师点名一样。而晚上的请安则在酉时,各宫嫔妃听完嘉贵妃训话后,才能回各自宫中享用晚膳。

谁也不知道嘉贵妃为何要制定这莫名其妙的规矩,除了能炫耀权力之外,简直一无是处,甚至损人不利己。

永宁殿离得与紫宸宫并不近,还好苏斐然启程得早。等她回到紫宸宫时,林岫青也没梳妆,正偕同玉流伫在庭院中赏花。

即便素面朝天,林岫青依旧清秀出尘,只是比起苏斐然往常见她的样子,多了几分疲态。尤其是她眼下挂着的两个大黑眼圈,要是说昨天她没熬个大夜,苏斐然是不信的。

不会是昨夜自己宫里的人被叫去侍寝,娴妃娘娘吃醋,所以一宿没睡好吧......

苏斐然一想到这种可能性,就赶紧将其掐灭。

她靠林岫青的赏识入宫,被正式分配到紫宸宫后,林岫青也没苛待她,还让玉流教导她礼仪。于情于理,她都不能用这种小家子气的念头揣度林岫青。

想来想去,苏斐然将其归咎于昨日在皇帝处听到的阴谋论,才让她对林岫青起疑。

“娴妃娘娘早。”苏斐然行礼问安,又关切道,“清晨湿寒,娘娘穿得这样单薄,小心着凉。”

林岫青微微点头,笑道:“玉忱在调配花露水,荧珲去取新制的银栉和琉璃铢花了。我不愿在宫内等待,便叫玉流陪我出来赏花。倒是你,刚从永宁殿回来,想必累了。如若你想在寝殿歇息,便知会一声本宫,本宫去应付嘉贵妃就好。”

苏斐然感动得热泪盈眶,一想到刚才她还怀疑过这么好的人,就差当场扇自己两耳光。

“谢娴妃娘娘好意。妾初见娘娘时,只觉得此般美貌恐非人间之物,没想到娘娘良善,德行更胜过容貌万千。”

见到苏斐然毫不吝惜夸赞之语,林岫青也不忸怩,和玉流对视一笑,道:

“古国已是当今世界绝无仅有的繁盛,而宫墙以里,更是繁盛中的繁盛。”

“本宫还只是个官宦家小姐时,天天苦读诗书,稍一走神就要挨先生的训斥。当时的我望着宫墙,只觉得里面的贵人们必定各个锦衣玉食,生活奢靡华贵。而且,有皇帝的照拂,她们也不必去奋斗些什么,只要不犯大错,就能一生安乐。”

“每每想到那种情景,我都难以自已,想赶快被圣上选入后宫。哪怕圣上只封我为选侍也无妨,在后苑与姐妹们畅谈、享受佣人们的侍奉,总比在家中读些无用书来得自在。”

苏斐然眼神微微黯淡,她明白林岫青想告诉她什么。

“入宫后,我才发现......人之所以痛苦,并非茫然而行之,而是既知必然,还想去反抗。”

林岫青浅浅一笑,唇角的弧度与方才并无分别,但苏斐然却觉得这笑容苦涩万分,不知揉碎了几次少女的懵懂,才将她葬在牵强的笑里。

“本宫既知宫里种种委屈,又怎会加之于你们?”林岫青轻叹一声,神色落寞道,“如若在你陷入消沉之时,还能想起宫中尚有一点温情,本宫便不算自作多情。”

苏斐然刚想上前安慰,林岫青的侍女玉忱便端着银盆从库房走来。

“奴婢刚调配好花露水,娘娘赶紧进屋敷一敷,一会儿上妆才更匀称。”玉忱来到林岫青面前,弯腰低头道。

苏斐然本以为花露水不是她想的那个六神,估计是什么提取花汁混合露水搞出来的伪科学保养品。没想到她打眼一瞥,倒真瞧见银盆里装着满满一盆绿油油的液体,像是刚从里约奥运会跳水池抽上来似的。

苏斐然不信邪,还凑上去闻了闻,银盆里的液体味道之冲,差点给她熏晕回现代。

我焯......娴妃娘娘真要拿这玩意敷脸吗?干净又卫生!

玉流看出了苏斐然的惊恐,笑着解释道:“这颜色看着唬人,不过是被剁碎的草药染上色罢了。玉忱是从小跟着娘娘的人,娘娘天生丽质不假,但无论怎么曝晒都肌肤白皙,也有玉忱研制出这花露水的功劳。”

这套说辞拿来哄哄古人还行,苏斐然也不敢信。

这玩意绿了吧唧,根本不像是天然颜色。说不定娴妃的脸都给腌出化学反应了,才怎么都晒不黑。

“先不说了,若是我们梳洗迟了,晚些去赤棠苑,恐要受责罚呢。”

远远走来一道人影,众人定睛一看,是紫宸宫的宫女荧珲回来了。林岫青见状,也不耽搁,向苏斐然歉意一笑,便回宫中梳洗。

玉流却并未跟随林岫青回去,她还站在荷花木兰下,示意有事对苏斐然交代。

苏斐然不知所以,只得缓步走过去。直到二人距离足够近、近到玉流说话只能苏斐然一人听见时,玉流才开口。

“奴婢恭喜琉容华成为圣上新宠,娴妃娘娘是真心为您高兴。”

玉流小声地道贺,仿佛看穿了苏斐然早先的担忧,

“琉容华大可安心,娘娘昨夜休息不好,与谁人侍寝无关。方才您也听到了,娘娘她......入宫时就在八月,如今再逢一个八月,难免伤春悲秋。”

苏斐然心里一暖,她虽然新得皇帝宠幸,但终究只是个容华。身居高位的娴妃竟如此在意她的感受,难免让她受宠若惊。

“娘娘怕你多思,也怕姐妹们心里不平衡,所以特地准备了些礼物,就置于东阁楼上。”玉流继续道,“娘娘也是怕来日秋风萧瑟,姐妹们刚入宫,没得好衣服穿,便借由你手赠予紫宸宫上下——你可明白娘娘的意思?”

苏斐然对娴妃彻底服气了。娴妃本可以以自己的名义给新人送礼、笼络人心,却让苏斐然出面相赠,不仅达到了目的,还让其他姐妹都记着苏斐然的好处,即便秦奉安偏宠苏斐然,其他人也不至于过于记恨她,从而做出极端的事情。

高,太高了!娴妃大义!

“但......礼物贵重,我实在于心不安。”即便有娴妃的授意,苏斐然还是包子一个,唯唯诺诺地推辞道。

玉流也没有不耐烦,她也理解苏斐然的心情,轻声劝解道:“若是娴妃娘娘亲自出面,虽然结果是一样的,但紫宸宫的姐妹们难免有压力。如若好意准备的礼物被人当作是主位娘娘的施舍,岂不是负了娘娘的好心?还得您从中调协一二,方能十全十美。”

“既然如此,我也不推脱了。”

苏斐然郑重地向玉流姑姑道谢。玉流对她鼓励一笑,转身进入紫宸宫内。

紫宸宫的宫门一关,只留苏斐然一人在院内,一脸幸福地回味着方才与林岫青和玉流的对话。

只听一声轻微的“唰啦”,苏斐然还以为是玉流掉了什么随身物品在门外,却发现只是一片小小的叶子落到了地上。

那叶片极小,叶缘有些毛刺,苏斐然方才就见它扎在玉流的衣服上,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玉流,她便赶着去侍奉娴妃了。

苏斐然捡起叶片,却发现这并非紫宸宫院内栽植的荷花木兰叶片。

她虽然不是什么植物学家,但比大小还是会的。荷花木兰叶片奇大,就像它的花一样,每一片都能铺满手掌。而苏斐然手中这片叶子小得出奇,在整个紫宸宫内都找不到出处。

虽然苏斐然不会怀疑玉流真如昨日秦奉安猜测的那般——是嘉贵妃安插进紫宸宫的眼线,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将叶片塞入荷包中。

既然娴妃对玉流万般信任,那就由她来替娴妃做些多余的猜测吧。